揭開“皮筋蟹”背后的利益邏輯

　　養殖戶、收購商自曝內幕：收購價高于零售價，不綁皮筋沒得賺

　　□本報記者 王晨輝 文/攝

　　不知從何時起，從菜場買來的梭子蟹，綁在蟹鉗上的皮筋越來越粗。為什么會這樣？可不可以去掉皮筋銷售？攤位老板的說法是，進貨時就已經這樣了，如果去掉皮筋銷售，梭子蟹的單價就要往上翻。

　　于是，當這個現象變得越來越普遍時，人們也就見怪不怪了，但問題始終沒有得到解答：這些梭子蟹，到底在哪個環節被綁上了皮筋？為什么要綁皮筋？皮筋梭子蟹的背后是一個怎樣的現象？

　　記者近日奔赴素有“中國梭子蟹之鄉”之稱的象山，對這一現象進行調查后發現，其實在梭子蟹養殖或捕撈階段，就已經被綁上了重重的皮筋，而到了收購商那兒，還可能會再次加皮筋。

　　盡管養殖戶、收購商、管理部門對此都表示無奈，但若要改變這一現象，卻并非那么容易。

　　【開欄語】

　　社會是多面的，人性也是多面的。在這個多面體的背后，總有一些事件或現象是鮮為人知的。本報新辟欄目“第一視角”將以記者親歷為主，對一些社會現象展開深入調查，梳理此類現象產生的脈絡，呈現獨家觀點，為公眾提供權威解讀。

　　我們關心并關注各類不尋常的社會現象，無論是明查還是暗訪，我們都將全力以赴。請@今日早報或者撥打本報熱線96068提供新聞線索。

　　消費者

　　買來3斤梭子蟹

　　有1斤是橡皮筋

　　差不多兩個星期前，家住濱江區的石先生給我們打來電話，講述了一件自己的遭遇。

　　石先生去濱江區西興鎮農貿市場買梭子蟹。當時的價格是每斤60元，他挑了5只母的梭子蟹過秤，一共3斤多一點。

　　石先生買來的梭子蟹，每只蟹鉗上綁著一根約小拇指粗的紅色橡皮筋。“我當時還問老板，這蟹的皮筋怎么那么粗，老板說進貨時就這樣的，他們也沒辦法。”

　　5只梭子蟹拿回家，剪斷皮筋準備燒，石先生隨手掂了掂皮筋的重量，這一掂，他郁悶了，“這些皮筋重得嚇人，我把10根皮筋集到一起過秤，足有1斤重。也就是說，我買了3斤梭子蟹，有1斤是皮筋的重量，我花60塊錢買了10根沒用的皮筋。”石先生很氣憤。

　　其實像石先生這樣的遭遇，并不是個例，在網上能找到大量有關這方面的投訴。

　　隨后，記者走訪了杭城幾家農貿市場的水產攤位，如葉青兜農貿市場、萬壽亭農貿市場、朝暉農貿市場等，也都發現了皮筋梭子蟹的身影，且這些皮筋也都如石先生反映的一樣。

　　攤主們說，梭子蟹身上的皮筋進貨時就有，一直都這么賣。也有客人要求把皮筋拿掉，但價格就要往上漲。有攤主說，以前綁梭子蟹的皮筋就是普通的橡皮筋，也就最近兩年開始綁這些粗皮筋的，而且越綁越粗。

養殖戶

　　利潤越來越薄

　　賺的就是皮筋錢

　　看來，皮筋梭子蟹已成為了一個普遍現象。那么，這些皮筋究竟是在哪個環節被綁上的？為什么要綁？

　　3月6日，記者趕赴素有“中國梭子蟹之鄉”的象山進行實地調查。

　　陳增來，象山縣泗洲頭鎮梭子蟹養殖戶，從事梭子蟹養殖14年，養了150畝海塘的梭子蟹，是這一帶規模最大的。目前還擔任著象山縣梭子蟹產業協會理事。

　　對于梭子蟹綁皮筋一事，陳增來并不避諱。他帶記者來到他的養殖場。時值傍晚，寬闊的養殖場風平浪靜。陳增來拉起一網箱梭子蟹，記者發現，里面的梭子蟹全都綁了粗厚的皮筋，每只蟹綁兩根。

　　這是一種紅色的橡皮筋，彈性并不足，多拉幾次就變形了。但放到手心掂量，就有明顯的沉重感。

　　“這種橡皮筋每斤25根左右。我們去年用的也是這一種，前年用的是一斤100到120根的普通橡皮筋。”陳增來說。

　　同樣使用橡皮筋，為何會有變化？陳增來說，以前用皮筋綁梭子蟹，主要是為防止蟹腳掙斷，同時也為防止蟹螯傷人。“現在用那么粗的皮筋，這與成本增加有關。”陳增來無奈地說。

　　原先他們的塘租是700元一畝，前年漲到每畝2000元，現在已漲到每畝四五千元，“加上飼料價格上漲，臺風帶來的影響等等，都把養梭子蟹的利潤攤得越來越薄。”陳增來說。

　　一方面是養殖梭子蟹的投入越來越大，利潤越來越薄，另一方面是市場的價格不能過高，高了容易嚇退消費者。于是，為了穩定梭子蟹在市場上的價格，又要兼顧一定的利潤，皮筋梭子蟹就應運而生。

　　“其實賺的就是皮筋的錢。”陳增來告訴記者，梭子蟹養殖一般是5月份放苗，來年一二月份捕撈，這個時候，他會臨時招很多人給梭子蟹綁皮筋。

　　記者在象山期間采訪了好幾位梭子蟹養殖戶，情況都差不多。“綁什么樣的皮筋不是我們定的，是收購商定的。我們賣給收購商的梭子蟹有兩種，一種是綁20根一斤的橡皮筋，一種是綁90根一斤的橡皮筋，在市場上，這兩種梭子蟹的價格自然不一樣。”象山高塘一位養殖戶坦言，有些收購商將梭子蟹銷到市場時，還可能會再加兩根，或者換上更重的橡皮筋，“他們掙的也是橡皮筋的錢。”

　　收購商

　　最重的皮筋二兩半一根

　　杭州市場多為一兩一根

　　從養殖戶到收購商，梭子蟹還會有哪些變化呢？對此，很多收購商都非常避諱，不愿多提。

　　幾經聯系，記者終于在象山縣城丹城找到了意曝內幕的梭子蟹收購商何先生。

　　何先生從事海鮮收購12年，收購量不斷增加，從去年12月中旬到今年3月初，他平均每天要收購一萬斤梭子蟹，在象山屬于梭子蟹收購大戶。

　　至于梭子蟹上綁厚重的橡皮筋，他坦言，這已是公開的商業秘密。

　　“收購價越來越高，零售價卻沒怎么提高，有時候，收購價要80元一斤，賣給零售商只有40元一斤，除掉各種費用以及損耗，不綁橡皮筋，掙什么？”何先生說。

　　“據我所知，最早這么做的，是福建那邊，從前年開始的。”何先生告訴記者，他們從養殖戶那兒收購梭子蟹后，一般會換更大更重的橡皮筋，這些橡皮筋很大一部分來自福建，最重的二兩半一根，主要成分是橡膠和石膏，沒有毒。

　　何先生說，綁完橡皮筋后，從養殖戶那收來的75元一斤的梭子蟹，賣給零售商只有50元一斤，但還是有賺頭，這個賺頭，就是橡皮筋。

　　雖然梭子蟹都被綁了橡皮筋，但何先生表示，賣到每個地方的又都不一樣。

　　“比如杭州、溫州市場上的，多為一斤12根的橡皮筋。福建的一些市場，市民普遍不買帶有厚重橡皮筋的梭子蟹，我們只好把橡皮筋拿下來，換上最細的，但梭子蟹的單價就會往上翻。”何先生說。

　　其實，對于梭子蟹上綁厚重橡皮筋一事，何先生也很厭惡。“我實在是不想那么做，這樣只顧眼前利益，最終會把自己的生意做死。”

　　何先生曾號召過集體抵制橡皮筋，但是沒什么效果。”何先生說，他曾想讓象山梭子蟹和陽澄湖大閘蟹一樣，做上統一標識和類似的扣子，套在蟹鉗上，這樣既起到了橡皮筋限制梭子蟹行動的效果，又沒什么重量，“扣子都做好了，就是沒人響應。”

　　何先生說，消費者購買綁橡皮筋但價格便宜的蟹，和沒綁橡皮筋但價格高的蟹相比，肯定是買沒綁皮筋的來得劃算。

管理部門

　　要解決這一問題

　　并非那么容易

　　對于皮筋蟹的現象，管理方也有自己的看法。象山縣海洋與漁業局產業科科長張顯劃說，這是一個全國性的問題，如果要解決，也不可能依靠一個地方。

　　張顯劃說，橡皮筋的問題，前年就開始有了，慢慢變得越來越重。“梭子蟹成為高檔水產品也是最近幾年的事，由于價格不斷上升，消費者有點接受不了，于是在穩定市場價格的基礎上，只能加上越來越重的橡皮筋，實際上價格還是提高了。”張顯劃說。

　　張顯劃表示，養殖和捕撈的梭子蟹，都存在這個問題，相對而言，養殖的問題更嚴重一些。近幾年來，梭子蟹養殖成本越來越高，養殖戶的出場價格也越來越高，市場上的價格卻很難一下子提高，價格高了賣不出去，加橡皮筋也是出于無奈。

　　“據我所知，現在差不多一根橡皮筋就有二兩重，一只蟹綁兩根，就是四兩，有的還不止，橡皮筋的重量已經達到蟹的很大一部分，這樣做顯然是不對的。”張顯劃說，最初其他省份開始出售皮筋梭子蟹的時候，我們對象山的銷售大戶有要求，希望不要跟風，但全國市場都在綁，象山一個地方不綁很難做到。

　　張顯劃認為，這種現象，工商部門應該出面管一管，但是不能只管一個地方，他們也會盡量指導養殖戶和銷售商規范經營。

　　“此外，還應該讓消費者知道，綁了重橡皮筋的梭子蟹，不是價格便宜了，實際上是貴了，這樣，大家可以在消費的時候，有個清晰的判斷。”張顯劃說，綁橡皮筋增重也不是梭子蟹一種蟹的問題，其他蟹，像青蟹、大閘蟹也有，都需要規范和引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