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福建省寧德市三都澳大黃魚深水塑膠漁排養殖區，福建三都澳食品有限公司工作人員撈起大黃魚查看長勢。新華社記者姜克紅攝

　　新華社福州7月24日電(記者顧錢江 張逸之 許雪毅)八十歲的劉家富正打算寫一本大黃魚捕撈與養殖簡史。這也是本個人回憶錄，因為他的一生都與這種魚有關。事實上，人們稱他為“大黃魚之父”。

　　大黃魚是中國特有的海水魚，俗稱“黃花魚”或“黃瓜魚”，棲息于近海淺灘底部，自古就是東南沿海人民餐桌上的美味。但到了20世紀70年代，反復的過度捕撈之下，大黃魚資源破壞嚴重，近乎枯竭。

　　劉家富決心扭轉大黃魚的命運。多年鍥而不舍的努力終獲回報：他和團隊先后實現了大黃魚人工育苗和養殖技術的突破，1995年以后，大黃魚海上養殖在閩東興起，撐起百億級產業。曾經瀕危的大黃魚，如今重又繁盛生長。

　　從捕魚人到養魚者

　　劉家富出生在福建省連江縣的一個小漁村，年少時和父親出海捕魚時，對這種會呱呱叫的魚產生了濃厚興趣。1971年從上海水產學院畢業后，他被分配到連江縣當漁情調查員，來往于各大海上漁場，為縣里的船隊提供捕魚訊息。

　　劉家富曾親歷大黃魚的滅頂之災。1973年冬，3500多對機帆船捕獲了25萬噸越冬大黃魚，為正常年份全國捕撈量的兩倍多。從那以后，大黃魚在舟山產卵場再沒形成漁汛。1979年，在大黃魚的天然產卵地福建寧德三都澳，濫捕悲劇再次發生。

“大黃魚之父”劉家富在電腦上查閱資料。新華社記者姜克紅攝

　　面對大黃魚資源枯竭的危險，劉家富決心嘗試用人工繁殖來恢復魚種資源。他從頭開始學習魚的催產、繁育等知識，同時到三都澳調查大黃魚產卵場情況。1985年，劉家富團隊以1萬元經費啟動了大黃魚人工繁育研究。

　　兩年后，劉家富以馴養的野生大黃魚為親魚，育出100余尾全人工繁殖的魚苗。1990年，研究團隊實現了百萬尾全人工批量育苗，這項科研攻關宣告成功。

　　當時，人工繁育的大黃魚生長緩慢，似乎沒有商業化養殖前景。劉家富的大黃魚研究項目被叫停，幾乎陷入絕境。他沒有灰心，向朋友借錢，成立水產養殖技術推廣站，繼續研究大黃魚養殖技術。

　　“沒錢蓋房子，我們就向漁民買下一艘破舊的漁船，既當辦公室又當宿舍。”劉家富說。他們因陋就簡搞科研，土坑抹上水泥作育苗池，塑料管買不起，就砍毛竹作水管。

　　1995年，劉家富團隊解決了大黃魚生長緩慢的問題，建立了大黃魚網箱養殖的全套技術路線，為大規模產業化養殖打下基礎。

　　“即使是赤手空拳，只要你立足基層，想干肯干，也是能取得成功的。”劉家富深有感觸地說。

　　讓人們擺脫貧困的“致富魚”

　　20多年前，劉家富著手在寧德當地推廣大黃魚的產業化養殖。尤維德是第一批獲益的農民之一。

　　尤維德出生于三都澳邊的二都村，13歲時為了養家不得不輟學，他放過牛，賣過冰棒。“小時候真苦，我們幾乎活不下去，因為海已經沒有魚了，而村里耕地又很少，只有地瓜米。”他回憶說。

　　“地瓜米”，就是把地瓜刨成絲，再曬干，作為糧食。閩東山多地少，舊時稻谷出產少，人們常常以地瓜米充饑。

福建三都澳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長尤維德展示成年大黃魚。新華社記者姜克紅攝

　　上世紀90年代初，尤維德在村里挖了一個池塘養鰻魚。1996年，臺風帶來暴雨成災，鰻魚逃跑了，留給他300多萬元債務。

　　絕望的尤維德向劉家富求助。劉家富派最好的助手趕來提供技術支持，1997年，尤維德開始養大黃魚，一年之內就還清了債務。如今，他是福建三都澳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長，擁有三家企業，年產大黃魚8500噸。

　　隨著大黃魚養殖技術的成熟，當地政府將其列為支柱產業，廣泛開展技術培訓，為下游深加工企業提供補貼。

　　曾經漁業資源枯竭的寧德三都澳，如今是世界上最集中的水產養殖中心之一。20多年來，大黃魚養殖幫助當地成千上萬的漁民擺脫了貧困，又逐步走向富裕。

　　2019年，寧德大黃魚總產量達16.4萬噸，約為全國總產量八成。劉家富說，大黃魚養殖業及配套產業為當地創造了30多萬個就業崗位。

　　“大黃魚之父”的夢想

　　以浮游橈足類當魚苗的餌料、用丁香酚作為麻醉劑催產……劉家富發展出的大黃魚養殖技術，被廣泛應用于水產養殖業，幫助中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海產品生產國。

　　劉家富夙愿得償，大黃魚重新回到了普通中國人的餐桌上。看到消費者不僅要“有的吃”，還想“吃的好”，劉家富正致力于推動大黃魚產業向質量效益型發展。在他的建議下，當地政府幫助漁民將傳統的海上小網箱換成大網箱。有了更大空間暢游，大黃魚能長得更強壯，肉質更鮮美。

漁船駛過福建省寧德市三都澳大黃魚深水塑膠漁排養殖區(無人機照片)。新華社記者姜克紅攝

　　大黃魚養殖場也在由海灣遷往外海淺灘，以模擬大黃魚的野生生長環境。今年上半年，一個半潛式海上牧場，在距寧德海岸30海里的水域建成試產。

　　已正式退休6年的劉家富，每天依然忙碌如昔。“只要有人來問大黃魚養殖技術問題，我從不拒絕。”他說。

　　1973年濫捕越冬大黃魚導致舟山漁場資源枯竭的情景，仍然深深地印在劉家富腦海里。

　　他提出一個大膽計劃：通過增殖放流等方式，逐步恢復大黃魚的野生種群。

　　“這是我們應該做，也有能力做到的，”劉家富說，“野生大黃魚是在我們這一代手上弄沒的，我們有義務恢復它。”

　　劉家富希望，自己的書能有這樣圓滿的結局。